十夜

00.

茨木生病了。

在因为不守交通规则而出了一场规模不大的车祸后，他就落下了一种“只会说反话”的病。也不知是因为撞车的冲击使得语言中枢出现了滞胀，还是交通规则之神对他的恶作剧似的惩罚。

 

01.

“什么狗屁交通规则之神。”酒吞听完大天狗的说法，皱着眉骂了一句，“你差不多也该中二毕业了吧，茨木现在可不是能让你开玩笑的状态。”

大天狗双手抱胸冷哼一声，看着酒吞坐在茨木的病床边替他削苹果，忍不住出言反驳道：“茨木这小子哪里状态不好了，手好脚好没有内伤，只是擦破了点皮，你才是担心太多了，还替他削苹果，老妈子吗？”

酒吞闻言还想替茨木再辩驳两句，正半躺在床上的正主却没忍住，比他先开了口：“大天狗说得对！”

“……”

“噗。”

“……”

“不是，宿敌，我的意思是，那个，大天狗说的完全没错！”

“……”

“不是宿敌不是宿敌，是那个，宿敌！不不不，酒吞！酒吞！就直接酒吞！”

“……”

“我一点都不想吃你削的苹果！完全不期待！”

“……”

“不如说你在这里真的很碍事，我一点都不需要你，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

“啊啊啊啊啊！不是！酒吞！你听我解释！你是我最讨厌的人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我一生的仇敌！你快走啊！！”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茨木怨恨地看着在一旁抱着肚子笑得完全直不起身的大天狗，内心已经狠狠地把他揍到了墙里，但当他的视线转向身边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酒吞时，便又变得委屈又焦急，像是一个急于辩解却口舌笨拙的小孩子，坐直了身体，无意识地张着嘴，眼角唇际都染着粘稠的依赖和小心翼翼。

他怕酒吞真的生气要离开，想伸手抱住他不让他走，但又担忧那样会惹他更加生气。

“酒吞，我……”

“行了。”酒吞冷着脸打断他，看着他那副愈发低落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一会儿后，终于还是软下神情，叹了口气，“闭嘴吧你，傻蛋。”

“唔。”茨木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立马开心了起来，一双手扭扭捏捏地揪着酒吞身体两边的床单，注视着酒吞的金色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渴望的光，耀眼又明亮。

酒吞哪里不懂他的意思，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嘴里嘟囔着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身体却还是顺着茨木的意思，靠进了他的怀里。

“再敢说话本大爷就把这苹果直接塞你嘴里，听见了没？”

“嗯嗯！”抱到了酒吞的腰，茨木听话地如捣蒜一般点着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幸福与满足。

 

而在一旁被忽视许久的大天狗则表示：汪汪汪？？？

 

02.

今天是茨木出院的日子。

为了庆祝他健康出院，茨木的那群朋友咋咋呼呼地撺着他去一起吃顿好的解放肚皮。当然，茨木是一点都不想去的，他只想和酒吞二人世界。于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能和大家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

嗯。十分义正言辞了。

 

饭桌上。

青行灯翘着腿翻着菜单，一边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茨木说着话。

“我说茨木，听说你小子得了个怪病？”

“……”

“干嘛不说话？”青行灯又翻了一页，“看来你现在只会说反话的事是真的？大天狗居然没骗我。”

“我干嘛骗你。”大天狗朝她翻了个白眼。

青行灯也回翻了个白眼给他，然后继续找茨木说话：“我说茨木，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好不容易才有个这么有趣的事情，你倒是让老娘乐呵一下啊。”

茨木也翻了个白眼给她：“你可真是个有高级趣味的人。”

青行灯乐得笑眯了眼：“实话，是实话啊。”

“我真是时时刻刻都想与你这样的女性交谈，你让我毫不厌烦。”茨木臭着脸看她。

“我这样的女性？怎样的？”

“聪明，富有魅力，知道分寸，最重要的是，永远不会幸灾乐祸和对他人的私事产生兴趣。”

“哈哈哈哈哈哈。”青行灯大笑着拍了拍手，“没错，是我本人。”

“那大天狗呢？他是怎么样的人？”

茨木不屑地哼了一声，口气冷淡：“充满理智，崇尚科学，智慧过人，审美一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无懈可击。”

“那荒川，啊不，酒吞，你就说说酒吞是怎么样的人吧？”青行灯笑嘻嘻地看着茨木。

“……”一聊到酒吞，茨木就马上闭起了嘴，看起来十分不爽地瞪着青行灯，完全不想给这个挖坑给他跳的女人好脸色。

“别生气嘛……”

“就是，别生气，男子汉大丈夫的，心胸不能这么小。”茨木的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原本还阴沉着脸的他一下子百花齐放起来，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小狗似的摇起尾巴，替他的挚友拉开了身旁的椅子。

“酒吞，别坐我旁边！”

“……”酒吞抽了下嘴角，显然还没有很好地适应茨木这需要反着翻译的说话方式。“你就说说吧，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想听。”

酒吞把茨木拉着一起坐下，而后饶有趣味地看着茨木一点点涨红了脸问他真的吗。

“嗯，真的，你说吧，我不生气。”

“唔……”茨木挠了挠脸，心里竟隐隐紧张起来，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评价他，这让他简直像个怀春少女一般躁动不已。

他想了想，然后慢慢开了口。

“酒吞……是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不好的人。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对我胃口，身材更是寡淡。脑子不好，身手不好，弱小至极，笑起来还特别丑，让我每时每刻想把他推远。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差劲了，以至于后来每一次见他，都会更加讨厌他一点，这份讨厌似乎没有上限一样地压迫着我。我每日，每日都在抱怨上帝让我遇到他，也每天，每天都希望他可以离我更远一点。

若要真的说起他的缺点，我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停歇，因为他的不好实在是太多了。我有时候希望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不好，但有时候又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不好，这份心情本不矛盾，但又因为是关于他的，所以连这种心情都变得让人郁闷。

他对我来说毫无魅力。打架的时候也好，苦恼的时候也好，病弱的时候也好，嚣张的时候也好，生气的时候也好，温柔的时候也好，逗猫逗狗逗小鸟的时候也好，都完全不可爱，让我觉得恶心极了，毫无兴趣。

他是我在各个方面都最讨厌的……”

“好了好了够了！”酒吞看着茨木那双沾满了蜜糖与花浆般正源源不断地流露出温柔与甜蜜的金瞳，觉得自己像是要窒息了。茨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浸着某种黏腻的浆液，黏糊糊沉甸甸地滴落在他的心上，然后慢慢地成丝，成网，毫不利落，慢慢吞吞地将他的心包裹起来，让他在那种缓慢积累的厚实感与沉重感中被挤压，被逼迫，然后连角角落落都被侵入，被附着，被细致地、黏稠地掌握。

“别说了，够了。”酒吞努力地稳着自己的心神，明明对方吐出的都是恶语，为什么他却会如此……

茨木像是刚刚从自己的情感世界里醒过来一般，他看着酒吞，发现了挚友的异样，却又苦于话语不便，只好一脸歉意地对他做了个“对不起”的口型，还以为酒吞是被他的话伤到了。

“没事……”酒吞看着明显失落了的，小狗耳朵都要耷拉下来的茨木，简直要被自己内心的罪恶感逼哭。然后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一大堆抚慰他的话，好让他更振奋些，也让自己更轻松些。

显然，茨木十分受用。

 

而并不吃他们基佬这套的青行灯则继续在一旁翘着腿：老娘常常因为自己不是基佬，而感到和你们gay gay不入啊。

 

03.

茨木出车祸时穿的那件衣服，是他最宝贝的一件衣服。

那是酒吞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

如今衣服在车祸时坏掉了，茨木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一块跟着它坏掉了，别提多难过。

 

“我说，你闷闷不乐这么久，就为了这个？”酒吞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不就是件衣服吗，不至于吧。”

“你送的衣服确实不值得宝贝，我从来不喜欢它，一点也不难过。”茨木捏着嗓子抽抽噎噎地说，边说边抽了张纸巾，假惺惺地擤了擤鼻涕。

“呃……”酒吞被他噎了一下，只好无可奈何地接话道：“好吧，你珍惜本大爷送的衣服本大爷还是开心的，至于，至于行了吧。”

“哼。”茨木看起来还是不开心，他站起身，绕到沙发背后后直接用两只手臂把酒吞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与沙发之间。茨木的肌肉健美紧实，带着少年人滚烫的体温，用力地绞着酒吞的身体。

酒吞被他突然的动作激得抖了一抖，茨木的头就埋在他的脖颈处，他呼出来的与身体传递的热度熏得酒吞一阵脸热，很快便蔓延出了红晕。

“喂茨木！……你发什么疯！干嘛突然这样，没看见我在打游戏吗！要是输了，本、本大爷饶不了你！”

“酒吞大爷本来就打得很好，酒吞大爷威武。”茨木凉凉地说，顺便抱得更紧了些，

“喂！你这是反话吧！信不信本大爷揍你？！还有你抱太紧了，不知道很热吗？！”

“知道。”

“喂！”

“酒吞完全明白我的心意呢，酒吞真是太棒了！”

“……”酒吞看着游戏显示的you lose，感受着身后大型犬虚伪的棒读语气，简直要掉一脑袋黑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本大爷不懂你的心意，本大爷一点都不棒？”

“哼。”

“你到底要干嘛啊，阴阳怪气的。”酒吞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当初到底怎么会以为茨木是那种只会摇着尾巴哈哈吐气的小狗的？

“我说我衣服坏掉了完全不难过哦！酒吞送的衣服！坏掉了！我一点！都不难过哦！酒吞送的衣服！酒吞送的！酒吞！”
“在在在……”酒吞无奈地揉了揉自己脑袋，然后感受到茨木强行把自己的脑袋也送到他手底下，只好接着顺起了他的毛。

“那要不，我们再去买一件？你挑，我付钱，当我重新送过？”酒吞想了想，迟疑地问道。

“哇！！！傻逼酒吞！最讨厌你了！”茨木听完，一瞬间雀跃了起来，声音都亮了不少，还借机把酒吞搂得更紧了一些。

“……”

 

快要被勒死的酒吞，再听到茨木这样的话，实在是觉得自己要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04.

去商店的一路上茨木都十分兴奋，就像是要去远足的小学生一样。

然而这份兴奋仅仅维持到他们偶遇荒川的时候。

 

“啊，真巧，你们也去买衣服？”荒川朝茨酒二人打了个招呼。

“是啊，你也？”酒吞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要一起吗？大家可以互相帮忙看看，我不太会挑衣服。”

“可以啊。”酒吞无所谓地答应了。然后就听见本来还很高兴的茨木瞬间冷下来的声音。

“我们可真是太欢迎你了，荒川，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酒吞看着翻脸像翻书似的茨木，从心底里觉得和别人的交往实在是门深奥的学问。

荒川还不知道茨木的怪病，所以只是对他的态度略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托突然出现的荒川的福，酒吞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和他进行了一次久违的、没有任何反话的、不用翻译的、完全正常的对话，这让他感慨极了，并且心情十分的不错。

如果忽略一直站在他们中间积极地冷哼的茨木的话。

 

“好了，到了。”酒吞带着某大型犬走进店里，“快去挑衣服吧，乖。”

“酒吞……”茨木哀怨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酒吞挑挑眉，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的荒川，“我要帮荒川挑衣服啊，有个参考会比较好。”

茨木简直要怨死他这个迟钝的挚友：“那我呢？我！我一点也不想你帮我挑衣服！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的参考！”

“你自己挑不就好了，万一我选的你不喜欢呢？”

“哈？你选的我当然不……”茨木简直要当场急出口腔溃疡来。

“对啊，茨木，你不都说不想要酒吞的参考了吗？”不明所以的荒川完全无法理解茨木的态度，一方面说着不要，一方面又扒拉着酒吞不肯撒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你自己说的！”最可恶的是他那不开窍的宝贝挚友居然还在那边附和着笑得畅快极了，茨木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最后只能气呼呼地一个人去选衣服，拆衣架的手法简直像是在活剥人皮一样，把几个想上来搭话的店员小姐姐吓得纷纷驻足不前。

酒吞看着茨木那边的情况，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然后便乐不可支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荒川皱着眉头无法理解。

“没事儿。”酒吞笑着替他选了两件衣服，“就是小狼狗通病，哄哄就好了。唉这件不错，适合你。”

 

晾了茨木一会儿，等荒川去换衣服的时候，酒吞便晃晃悠悠地去找他家的小狼狗去了。

“唉茨木，你选好了没？”他笑得十足的快乐。

“酒吞大爷怎么有空来看小弟我了？”茨木哼哼着，偷偷拿眼睛瞟笑得开心的酒吞，这样看着他的笑颜，就觉得前一秒还要山崩地裂的暴躁情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奇迹般地反而盛满一池柔软。

“别这么说嘛，来，本大爷帮你看看，本大爷的品味很高的哦！”酒吞倒是兴致很高。

“那……那你看这件怎么样？”

“哦哦，挺不错的嘛！你小子眼光可以啊！”

那是。茨木在心里想，我看上的，不管是什么，那一向都是最好的。

“茨木，你来试试这件吧？应该会搭你的气质。”

“不好。”

“这件呢？喜不喜欢？”

“不喜欢。”

“要不这件？”

“太丑了。”

“这件？”

“不适合我。”

“嗯……你又高又有肌肉，感觉都能穿得好看啊。”

“完全不高兴，傻逼酒吞，最讨厌你了。”

 

“……”

刚换完衣服出来的荒川，听见茨木的话，再看看他一脸幸福到要吐舌头的表情，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难道是……蹭……蹭的累？

 

05.

一段时间之后，酒吞终于奇迹般的完美适应了茨木的反话。

但是有一点，一直是他最不解的地方。

 

“话说。”酒吞拿脚踢了一下瘫在地上看漫画的茨木，“你虽然说的是反话，但是不是可以用写的来表达正确的意思吗？还可以用打字的方式，不是看过《无头XXX闻录》吗。”

“啊，这个啊。”茨木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然后就着那个姿势慢吞吞地爬到了酒吞的腿上继续躺好，“写字和打字都十分方便呢，随身携带纸笔也十分可行，翻译反话感觉要麻烦好多。”

“完全不方便好吗！你压根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也不知道你这病啥时候能好，真不知道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你。”

“呵呵呵~讨厌你哦我一生的宿敌！傻逼酒吞！”

“去你妈的茨木！”

酒吞忍无可忍地抢过他手上的漫画书直接砸上他的脑袋，没想到茨木居然直接欢呼出来。

“哦哦哦我一生的宿敌！你今天打我的动作也是这么叫人不忍直视呢！”

这下反而是酒吞哭笑不得了，他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然后才想起来想问的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挚友的反话是宿敌的话，那你一直说的‘傻逼酒吞’，它的反话是什么啊？”

茨木闻言，眨了眨眼，然后便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俊美得像是在发光的脸自下而上地对着他，连眼睛都在笑着，仿佛用满满的幸福感堆砌出来的笑容，一下子让酒吞被晃得有些头晕眼花。

茨木笑着起身找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在纸上用他不好看的笔迹刷刷写下六个大字，然后将纸挡在他好看的嘴巴前面，走到酒吞面前后蹲下身，直直地凑到了他爱的人的眼前。

 

茨木“说”：“心肝宝贝酒吞。”

 

 

END

 

嗯，我智障（翻了个白眼给自己

做不到像其他百日的太太那样帅气，真是对不住啦！！！

嗯……再顺便提一提，我给我们家吞吞的名字，就是“心肝宝贝”耶www

感谢喜欢w